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厂里要公选厂长了。我这个厂长当了近十年,巴不得谁来接手这个不景气的家。可话又说回来,上头来一纸文件,我无话可说,都习惯了。让大伙来选,万一……人有脸树有皮,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!现在时兴“那个”,找个机会,把厂里几个说话占地方、有人脉的哥们请到农家乐聚一聚,喝上几瓶名酒,再来几盒名烟。这不,人都到齐了。
“改革咯屁!生尽名堂。厂长当得好好的,碍着哪个了?”柳顺屁股刚粘凳,就亮开了他那大嗓门。我忙接过话头:“莫谈公事。今儿哥们喝它个痛快,一醉方休!”歪哥顺着话开刷:“厂长,你这话就不对了。你当厂长十年了吗?哥们喝上你的酒还是头一回吧!”我真想揍他一餐,忍忍吧:“等会儿我选掉,齐肩膀是兄弟,酒有得喝。”刚仔端起茶杯打圆场:“厂长哪点没关照过哥们。算了算了,不吃白不吃,吃光喝尽,厂长高兴。”
大家都是明白人,我不想把话说穿,心知肚明就好,太直白了,闹个心里别扭,再好的酒也就孬味了。但把人逼得无路可走,只能连底翻:“挖锰的当上厂长,我还往哪儿奔呢?不过,我这会儿还当着厂长呢!就算当上乡长、县长也就那么回事儿。”华山接嘴快:“只当好大一回事儿,不就在票上写你的名字?包在哥们身上。”柳顺抿一口酒:“谁当厂长不一样?哪儿像我们这样熟着好呢!我跟他们言语一声准成。”“厂长名字中间一个字太——太难写了,一会儿你给——给我写——写清楚,我——我使劲记——记住。”发宝一激动就口吃。我放下酒杯:“少跟我人模狗样的。笔在你手中,写谁我管不着。”“我们从穿衩裤就——就在一起,不帮你帮——帮谁呀。保证十——十票,到时厂长请——请——请客哦!”大伙用不同的表情说了一句相同的话:“看好吧!到时请客。”
投票在平淡中到来又在平淡中过去,新厂长诞生了,但不是我。我只有孤零零的一票。华仔说:“那帮狗娘养的,尽是口是心非,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?就我那一票!”柳顺愤愤不平:“他娘的,都是些‘当面喊满满(叔叔),背后塞竿竿’的家伙。不是我投这一票,不把老兄给晾干了?”发宝还是老毛病:“我还是把——把你名字中间一——一个字写——写错了,好在——在唱票时念对——对了!”
我苦笑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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